蛋白质的政治学:养殖业、渔业、“替代蛋白”与可持续性问题

来源: 原创译文,iPES-FOOD     发布时间:2022-10-17     阅读:2036 次
导语

本文作者Phil Howard是密西根州立大学社区可持续研究的教授,是研究食物体系变迁的专家,著有Concentration and Power in the Food System: Who Controls What We Eat? (2016, Bloomsbury Academic)。他主笔的这篇报告回应了国际上,主要在北方国家涌现的替代性蛋白食品热潮。

气候变化、可持续性发展、食品安全和健康等紧迫的议题把畜牧业和动物蛋白消费推上了风口浪尖,植物性蛋白、人造蛋白的消费成了新市场、新时尚。于是,各路人马纷纷下场:畜牧业生产者协会、肉类加工商、动物源性食品行业、农业综合企业、大农场主团体、替代蛋白质产业、国际组织与研究机构、某些医学协会和健康活动家、素食团体、素食/纯素团体、诸多环保组织、其他民间社会组织等。众声嘈杂,但一种被热切倡导的方案是:‘替代蛋白质’对动物,人类和地球来说是三方共赢。一时间,诸多问题似乎有了一个简单而美妙的解决方案。

到底如何看待替代蛋白?关于蛋白质的需求、生产和消费,目前到底有哪些常见的说法,这些说法是否有说服力?三赢的方案有哪些盲点?Phil Howard教授主笔的这篇报告对这些常见的说法进行了梳理和评估。尤其可贵的是,这篇报告对全球的南北差异,有相当的敏感度。

虽然替代蛋白的热潮主要出现在发达国家,但由此推动的全球食物话语和产业结构的变化,我们不能、也无法置身事外。

本文是这篇报告的摘要。

作者 | Phil Howard等
翻译 | 沈蕾
校对 | 锶墁 惊雷 侯怡
责编|侯雷  芒种
后台编辑|童话



概要

动物一直在世界各地的食物生产体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在全球南方,畜牧业为17亿的小农生计做出了贡献,对于发展中国家60%的农村家庭,畜牧业也起着至关重要的经济作用。此外,欧洲有58%的农场——包括许多中小型农场——饲养家畜,畜牧业从业者达到400万。渔业和水产养殖则为全世界大约6000万人提供了生计。超过30亿人把鱼类作为首要蛋白质来源。但是在很多国家和地区,人们的饮食还是以豆类、谷物和其他农作物为主,肉类的消费非常有限。

近几十年来,畜牧生产不断扩大,变化巨大,对所有地区的粮食系统产生重大影响。在全球范围内,人均肉类和鱼类的消费量在1961年至2015年间几乎翻了一番,全球北方国家是消费增长的主要推手,而最近发展中国家的消费也有所增加。畜牧业目前占全球农业GDP总产值的40-50%,其特征是拥有巨大市场份额和政治影响力的大型跨国公司越来越主导这一行业。到2014年,世界前十家肉类加工商控制了75%的牛肉屠宰、70%的猪肉屠宰和53%的鸡肉屠宰。截至2018年,七家公司主导了家禽、猪、牛和水产的遗传资源,它们的总销售额超过800亿美元。

肉类加工和乳制品商家现在正在向多源性动物食品行业扩张,以开拓更多增长机会。世界肉类加工商巨头大多都参与了这次“蛋白质融合”——包括JBS、泰森、万洲国际集团和嘉吉。业内顶级规模的肉类加工公司大多拥有多种肉制品种类,包括家禽、猪肉和牛肉,而最大的渔业公司也已经拓展到鲑鱼养殖领域。

几乎所有的大型肉类和乳制品加工商也收购或开发了植物肉和乳制替代品,在每年增长近乎20%的市场中占据了立足点。其中十几家还投资了新创企业,正在尝试将实验室内研发的肉类产品和鱼类产品商业化。与此同时,先锋集团(Vanguard)和贝莱德集团(BlackRock)——两家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已经投资了几乎所有上述最大的肉类、乳制品和动物饲料公司。

这些发展是在对动物源性食品进行前所未有的监察下发生的。随着“地球边界”不断被突破,气候危机加速,粮食安全和人类健康面临的威胁与日俱增,肉类和蛋白质已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随着生产系统已在世界许多地区实现规模化和工业化,这样的生产体系对动物、人类和地球的影响都在增长。联合国粮农组织认为,畜牧业的温室气体排放占全球总排放量的14.5%,而其他组织则估计占比已超过了30%。超过60%的人类传染病是由野生动物或家畜共有的病原体引起的。牲畜过度使用抗生素是导致抗药性病原体感染的主要原因——预计到2050年将增长40%(与2014年的水平相比)。

同时,不安全和虐待性的工作环境普遍存在。海洋渔业中的强迫劳动和人口贩运,以及在工业饲养场和肉类包装厂中新型冠状病毒高感染率和高死亡率,均证明了这一点。在富裕和新兴发展国家,肥胖和慢性病发病率的上升与肉类和奶制品的过度消费密切相关,而讽刺的是,世界上最贫穷的人口却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截至2020年仍然有高达8.11亿人营养不良。

公众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已经有所提高,也在给政府施压,紧迫地要求采取行动。毫无疑问,如若当下,畜牧养殖所需的饲料作物持续占据全球近80%农田,我们将无法维护可持续性发展。而人们对健康和可持续饮食已经有广泛共识,即基于多样化的营养丰富的饮食,包括蔬菜、水果、全谷物和豆类,在某些地区也包括肉、蛋、奶制品和/或鱼类。

本文梳理了常见的八点主张,这些既设定了辩论议题,也主导了相关回应:


但前进的道路还很不明朗。因为行业团体、慈善资本家、有影响力的媒体人物和许多其他人都参与了进来,这场有关蛋白质的辩论充斥着大胆和相互矛盾的主张。关于需要解决哪些问题以及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他们的主张提供了相互对立的愿景。

在日益两极化的辩论中,人们要求“蛋白质转型”(protein transitions),以及一系列不同的解决方案——有要求开增肉类税,有要求为人造肉(也称实验室培育肉)设立研发资金,有提倡纯素饮食,有提倡再生农业和海洋农业,有提倡精确的牲畜技术,有提倡规模化昆虫蛋白培育。作为回应,公共和私人投资正流入这一领域,同时,许多政府制定了“蛋白质”战略,并将资金引导到人造肉和植物性蛋白替代品。

大型实验室培育肉公司以及这些公司的投资者|图片来源:原文

我们对这些主张的分析表明,在关于肉类和蛋白质的辩论中,误导性陈述和以偏概全的问题很普遍。尽管许多主张没有确切的证据或者只适用于解决某些方面的问题,它们仍然被广泛重复,而且被当作事实。这些主张设置了讨论的议程,那么我们的思路将受到极大的限制,从而推导出貌似简单、一击必中的解决方案。

下面我们指出这些主张的5个问题。


1. 蛋白质痴迷症:对蛋白质的过度强调

几十年来,人们需要更多的蛋白质摄入这一认知,误导和扭曲了发展规划、市场营销以及营养普及活动,还导致了肉类、乳制品和富含蛋白质食品生产和贸易的增加。今天,证据清楚地表明全球“蛋白质缺口”并不存在:对于那些遭受饥饿和营养不良的人们,蛋白质仅是他们缺失的众多营养素之一,而他们饮食不足的主要原因是贫困和缺乏食物来源。然而,争论仍然是蛋白质中心论,强调目前的重点是生产足够的蛋白质来养活全世界,以应对供应紧张和需求不断增长的情况。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动物不再被视为动物,而被简单视作肉类来源,肉类也不再被视为肉类,而简单变成人类蛋白质的来源。“蛋白质痴迷症”正在形塑政治议程,引导科学研究、媒体报道和公开辩论,导致农业系统的评估主要(或完全)是根据每单位温室气体排放的蛋白质产出来确定,也导致“蛋白质来源转化(从动物蛋白转化到植物蛋白)”成为目前各种有关蛋白质争论的解决方案。

2. 把“可持续性”简化为温室气体减排

与动物源性食品相关的可持续性挑战,往往被归结为一个单向度的问题——温室气体排放,有时只是二氧化碳或甲烷——而忽略了妨碍实现可持续性的关键因素,包括生物多样性丧失、化学污染、土地退化、生计压力、饥饿、微量营养素缺乏症等。此外,畜牧养殖被视为土地部门零排放的一种阻碍,导致一些过于简单化的主张——认为所有畜牧养殖都是采掘性的,从而忽视了畜牧养殖方式的多样性,及养殖业对其他可持续性方面的影响(包括正面和负面的)。虽然温室气体在关于鱼类养殖的讨论中并不那么显著,但其可持续性问题也被泛化处理,忽视各个水产养殖系统之间以及不同类型的渔业之间的差异。

3. 忽视食物如何被生产出来的

在许多农业社区中,动物扮演着多种角色:它们提供食物、兽皮、羊毛和畜力,帮助肥沃土壤,充当财务抵押品,保持文化价值,并且能在一些几乎没有其他生计选择的地区,利用边际土地带来生计、收入和粮食安全。同样,不同的水产养殖模式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养殖模式如何与生态系统和社区的互动;而在水产养殖和野生渔业系统之间,也存在巨大的差异。然而这些难以类比的生产系统经常被混为一谈。此外,很多其他农业生态模式,包括农牧系统(agro-silvo-pastoral systems)、多围场放牧(multi-paddock grazing)、牧民系统(pastoralist systems)、综合多营养水产养殖系统(integrated multi-trophic aquaculture systems)和手工养殖渔业(artisanal fisheries)等,很少被讨论。现有研究经常将“替代蛋白质”与单一(工业化)畜牧系统作比较,衡量其温室气体排放。同样,尽管不同的作物种植和加工方式会对环境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然而这些论述却把植物性饮食视为唯一的、标准化的选择,而且广泛用之取代肉食性饮食。

4. 忽略南北差异

肉类作为世界上许多人口的优质可利用蛋白质和多种微量元素的来源,其价值往往被忽视,或被视为一个次要问题。牧民系统和小规模手工渔业也往往在”蛋白质来源转变”的普遍化论述中被忽略。从再生畜牧业到“替代蛋白质”,很多据称具有普遍性的解决方案显然是通过北方国家(编者注:泛指发达国家)视角设想出来的。正如许多著名论断表明的那样——我们需要更多的蛋白质而不是更少的肉类——这一观点与现实世界很多地区,特别是在南方国家(编者注:泛指发展中国家)会出现的粮食不安全问题和生存挑战困难现状严重脱节。在讨论动物源性食品时,语境非常重要,因为它经常在当前的辩论中被忽略。

5. 看不到整个食物系统:忽略复杂性、路径依赖性和权力动力学

畜牧业和水产养殖业的最新“技术修复”在于提高工业系统的强度、统一性和密度——因此可能会产生进一步的问题,需要新一轮技术创新以保持生产率的增长。关于“替代蛋白质”的主张也往往忽视了强化当前食物系统动态所带来的风险,例如,这些新技术依赖于大规模生产、单一种植和能源密集型过度加工——这将抵消工厂化农场停产的许多好处。此外,各种由企业主导的解决方案难以对可持续性、群众生计和社区韧性产生积极影响,因为企业本身受到高度集中的商业模式的严重制约,而且企业系统性地依赖滥用行为和创造隐性成本或“成本外部化”。换句话说,要使这些解决方案真正有效,则必须在土地使用、能源系统、经济激励和企业实践方面进行重大转变。但目前的解决方案却强化了现有体系的权力关系,不能实现系统性变革。

关键的是,这些常见的论述把辩论的范围限制得如此狭窄,只会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貌似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上。这些论述聚焦蛋白质和温室气体排放,把几乎没有可比性的部门和活动放在一起,而且使用的指标不适合描述畜牧业、渔业以及农业系统与复杂的社会生态相互作用和影响。如何生产以及在何处生产食物的问题,在对灵丹妙药的炒作中被忽视了。当挑战以这种简单化的方式被呈现时,人造肉和新型植物替代品似乎是最可行的解决方案。工业化饲养场和集约化水产养殖的“技术修复”同样能够满足这种狭隘的需求。

此外,这些主导肉类和蛋白质辩论的说法不仅有误导性,也阻碍人们考虑更具有变革意义的途径。多元化农业生态生产系统、区域食物链和市场,以及有利于获得健康和可持续饮食的“食物环境”,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这些途径能够整体性地应对挑战,其广度和深度已得到充分证明。采取这些途径需要行为的变革和结构的转变,需要可持续的食物系统转型,而不仅仅是蛋白质来源的转换。然而如果没有一套统一的主张、没有支持者,这些途径将会被系统性的边缘化。

随着新政策框架的出现,肉类和蛋白质继续被提上议程,摆脱误导性的说法仍然至关重要。如果不能摆脱,那么误导性的解决方案将大行其道,重构粮食系统的宝贵机会便被浪费在破坏性但非变革性的道路上,公众的利益将被私人利益团体所侵蚀。


以下建议聚焦于重新组织讨论,克服讨论的两极化,以及为真正变革性改革路径的出现创造条件和框架:

建议1 :聚焦可持续的粮食系统转型和粮食政策,而不是“蛋白质来源转变”

将“蛋白质来源转变”作为全球当务之急和单一的政策目标有可能会损害畜牧系统,并在无视风险和不确定性的情况下推广“替代蛋白质”。在某些情况下,“动物源性食物转变”或“更少更好的肉类/奶制品”可作为综合性可持续粮食政策的子目标,从而使动物源性食品生产-消费的依次变革与其他重要问题——如温室气体减排、资源整体性、捍卫当地饮食文化——相平衡、相辅相成,并进一步迈向总体目标,包括食品和营养安全、健康饮食、公平和有弹性的供应链、可持续生计。协调重要问题的变革性途径更有可能在综合性粮食政策的范围内得到应有的关注。的确,任何有着改善饮食雄心的政策都需要采用综合的“食物环境”框架,将社会政策与粮食生产和供应链政策联系起来,确保随着激励措施的转变和食品价格的潜在变化,低收入人群的营养饮食仍然可以得到保障,这些饮食也包括动物源性食品。

建议2:从区域层面开始,优先考虑实现可持续性各方面的改革途径(评估什么比较重要,哪里比较重要)

除温室气体排放外,还必须考虑一整套社会和环境标准,以全面评估畜牧业和渔业系统的可持续性——包括对生物多样性、资源效率、循环性、恢复力、可持续生计,当地营养供应和粮食安全、区域资源整体性和饮食文化。此外,在人们需要获得营养食品的情况下,比较动物生产系统与最有可能的替代土地用途以及经济活动是至关重要的。就制定建议1中所述的综合性粮食政策和战略而言,区域是一个关键的范畴,可通过多级治理方法纳入国家粮食政策。资源效率和循环度等标准在区域环境中具有重要意义,而且更有可能在区域界定的粮食战略中被优先考虑。关注区域规模也将有助于摆脱关于全球土地利用效率的抽象假设。这也有利于确保规模适当的贸易流量,释放以下措施所带来的益处,包括重新本地化畜牧业生产、将其与景观和饲料来源重新整合、在本地或农场废物回收利用等。

建议3:从“大蛋白质”手中拿回公共资源,将创新路径与公共利益重新结合,并重启辩论。

权力失衡导致关于肉类和蛋白质的误导性说法盛行,少数行动者可以推动可盈利的解决方案并制定议程(编者注:此处“大蛋白质”指拥有主导权的少数大公司)。因此,需要采取一些行动来重新分配权力,纠正这种不平衡。

首先,需要一套明确的参数来评估技术,并将创新路径和公共利益重新结合起来。将公共资金引入“替代蛋白质”不太可能达到这些标准:这样做的风险是赋予蛋白质公司更大的权力来设定辩论的条件,并进一步扭曲创新,支持所谓“颠覆性”技术的激励措施。

其次,我们需要采取行动解决食物系统中权力集中的问题,包括推动实行反垄断和竞争法。抨击少数占主导地位的“蛋白质”公司的做法可能会产生巨大的连锁反应。我们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来重新平衡权力关系,并将讨论如何脱离在工业肉类与工业替代品之间二选一的陷阱。这样,可以促进组织的多样性并加强替代供应链基础设施。

最后,重建关于肉类和蛋白质的讨论必须考虑不同行动者的理解和观点,包括很少听到的声音群体(如牧民、手工渔民、土著民族、粮食不安全群体)。这意味着重新关注民主审议进程和协商决策空间,并抵制企图利用看似达成共识的“解决方案”去快速达成协议。这也意味着进入真正的对话,在对话中仔细审查想法,正视相反的观点,承认不确定性,承认系统性的偏见。只有通过开展包容性对话和克服两极分化,才能明确指出误导性主张和虚假解决方案,揭露其背后的既得利益,并启动变革之路。

综上所述,随着可持续性挑战的增加,随着对粮食系统未来的构想发生冲突,家畜、鱼类和“替代蛋白质”在未来的许多年中将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解决方案和具体主张因地区而异,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上述分析和建议可成为理解这些不断演变的观念的工具。所有这些建议旨在拓宽我们的视野,进而打开通往真正变革性改革道路的大门。


关于牲畜、鱼类和“替代蛋白质”有哪些主张,证据又是什么?

主张1:我们需要更多的蛋白质来满足不断增长的人口的需求。

长期以来,在关于全球粮食系统的辩论中,普遍认为蛋白质供应和人口需求之间存在“差距”。随着“营养师”的方法越来越受到关注,肉类和乳制品行业一直在寻求出口机会,因此几十年来,很多区域的发展计划一直以富含蛋白质的产品和牛奶营销为主。尽管其中一些方法到了20世纪70年代被揭露是虚假的,但争论仍以蛋白质为中心。目前主流论述的重点是能否在供应限制和需求增长的前提下,生产足够的蛋白质来养活世界。然而,有证据表明全球供应与营养需求方面不存在“蛋白质缺口”,贫困和缺乏食物来源是各种营养缺陷的主要驱动因素。如今,从媒体对食品体系的大量报道,到“蛋白质”公司的出现,到越来越多的“高蛋白”食品和专业高蛋白食品饮食被营销,都可以看到对蛋白质的过度关注。虽然这些做法是间接的,有时是无意的,但呼吁“蛋白质来源转变”往往强化了以蛋白质为中心的方法来解决食物系统的问题。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动物源性食品行业;大农场主团体;替代蛋白质行业;国际组织与研究机构

问题如何被界定的?
缺乏蛋白质;人口增长;欠发达问题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增加肉类和乳品的生产和贸易;营养干预措施;富含蛋白质食品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减贫;获得营养饮食;微量营养素缺陷;环境问题

主张2:吃红肉有害健康。

关于红肉影响健康的说法,确实是基于食用红肉和加工肉与慢性疾病风险之间的关联有着大量证据。这些说法往往伴随着减少或完全避免食用红肉、甚至纯素和素食的膳食建议。然而,这些流行的说法夸大和过分概括了红肉的健康风险。红肉的健康风险部分取决于牲畜的饲养和加工方式,以及肉类的加工和食用方式。同时,这种说法经常忽略(红)肉是世界各地人民微量营养素和优质蛋白的重要来源这一事实。此外,这种说法缺乏对肉类/牲畜与人类健康的相互作用的整体观:尽管工业化养殖业不像营养那样直接影响人们,但它造成的环境污染导致了许多严重的人类健康问题。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一些医学协会和健康活动家;素食团体;替代蛋白质行业

问题如何被定义?
红肉会导致慢性病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减少或避免食用红肉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粮食不安全人口获得营养的途径;不同生产系统和食物准备方法带来的环境影响;畜牧业导致的环境健康风险

主张3:畜牧业生产与气候目标和可持续性目标不相容。

大量研究指出,畜牧业生产是全球气候变化、土壤退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的一个主要驱动因素,因而许多行动者质疑畜牧业与向可持续性过渡是否有兼容性。然而,这方面的主张往往依赖于过于简单化的方法,不能捕捉牲畜-生态系统间相互作用中的复杂性,或解释工业化养殖和生态畜牧系统之间、以及世界区域之间的巨大差异。仅仅关注蛋白质/温室气体等狭义指标,忽视了可持续性的其他关键的和相互关联的方面(例如生物多样性、资源效率、生计)。它还忽视了畜牧业在许多农业社区中发挥的多功能作用,以及在许多情况下,畜牧业可能更优于其他土地用途和经济活动。生命周期评估(LCA)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畜牧业带来的环境影响,但在边界和方法论上仍存有争议。因此,笼统地宣称畜牧业影响可持续性极具误导性,这类说法将多种不可比性的系统混为一谈。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替代蛋白质产业;素食/纯素团体;诸多环保组织、其他民间社会组织与科学机构支持这一主张的温和版

问题如何被定义?
牲畜业造成的环境问题,比如气候变化,土地退化,生物多样性丧失,水和土壤污染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大幅减少牲畜生产/消费,并转向植物性饮食(包括替代蛋白质)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不同牲畜养殖系统之间的差异;粗放型和田园型生产系统的多功能性;生计问题

主张4:食用肉类、乳制品和鱼类是我们认同的一部分

动物源性食品的文化根源常常被认为是饮食转变的主要障碍。这也是支持“替代蛋白质”的论点之一,正如一些人认为高度形似肉的新产品是减少肉类和其他动物源性食品消费的唯一可行途径。很明显,饲养和食用动物在塑造人类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吃肉现在是世界各地许多烹饪传统和饮食文化的一部分。然而,动物源性食品的文化传统仍然呈现高度多样化,反映了人们与动物的多种关系。这些传统也在不断演变。企业战略和政府政策重塑了对动物源食品的需求:当前动物源食品需求的增长趋势取决于食品系统的高速工业化、西式饮食推广和(重组)食物获取途径。尽管营销人员努力利用人们对肉类的文化依恋,但目前的趋势还未(尚未)构成长期的文化传统,肉类和动物在我们社会中的角色还是有可能发生进一步重大转变的。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肉类和乳制品行业;替代蛋白质行业;农民组织;消费者组织

问题如何被定义?
吃肉是文化与身份的核心,不能/不应该只是简单的被淘汰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继续食用动物源性食品或采用与肉类高度相似的替代品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多元文化传统,比如动物来源食品;饮食文化的流动性;营销/游说在塑造饮食偏好中的作用

主张5:“替代蛋白质”对动物、人类和地球来说是三方共赢。

植物性肉类(plant-based meat)、乳制品和鱼类替代品以及人造肉正在迅速发展和推广,而这是基于它们能够减少环境影响、改善饮食,让动物免于饲养和屠宰等的大胆断言。“替代蛋白质“可以直接与工业生产的同类产品进行比较,从而提高个人的可持续性指标。然而,迄今为止的证据是有限的和推测性的(尤其是人造肉)。影响健康和可持续性最终取决于使用什么成分、如何生产和加工,以及它们所能替换的产品和在哪里销售。许多最新的替代品依靠能源密集型的超级加工来生产关键添加剂,以及从工业化、单一栽培的食物系统中采购原料。“替代蛋白质”还代表了粮食系统工业化的新阶段,可能会削弱韧性,危及数百万食物生产者的生计,并强化饮食的“健康餐盘中心主义”,而不是支持我们饮食方式的转型。因此,大胆而明确地宣称替代蛋白质是“三赢”其实是一种误导。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替代蛋白质行业;一些素食/纯素组织,动物福利团体;投资者,有影响力者;肉类加工商(替代蛋白质投资者);媒体关于研究和新产品的报道

问题如何被定义?
动物源性食品对环境,健康与动物福利的影响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植物性替代品和/或人造肉部分或全部取代动物源性食品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劳动力和生计;韧性;创造系统,锁定和权力关系;整体饮食与食品系统的变革

主张6:由于野生鱼类捕捞停滞不前,水产养殖产量应该增加。

鱼类/海鲜是30多亿人重要的营养食品来源。由于野生鱼类捕捞数十年来停滞不前,水产养殖作为一种提高鱼类产量,解决“蛋白质缺口”和满足更广泛的营养需求的可持续养殖业方式越来越受到提倡。然而,水产养殖系统的影响有很大差异,这取决于养殖的物种、外部输入要求(如鱼饲料)、围网的形式和政治经济背景。投入密集型的单一水产品种系统发展迅速,并产生了一系列负面影响。大体上,促进水产养殖为进一步扩大威胁粮食安全和可持续性的生产模式开了绿灯——从而加重了它们本应解决的问题。以全球蛋白质为中心的视角解决水产养殖问题也意味着忽视生态水产养殖(如多营养系统)的整体效益,忽视世界各地许多社区的需求,对这些社区而言,小型渔业和水产养殖系统是生计和健康、可持续饮食的来源。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水产养殖业;海洋科学家;环保团体;政府和国际组织

问题如何被定义?
野生捕捞渔业是不可持续的,我们需要更多蛋白质和富含微量营养素的食物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继续扩大规模,增强水产养殖技术,特别是高投入的、单一水产品种养殖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生计;环境污染,资源枯竭和关于粮食安全的连锁反应;生态水产养殖模型;权力关系

主张7:技术进步可以迅速减少畜牧业的负面影响。

技术创新通常被强调是减少工业牲畜系统性影响和提高生产力的一种手段。农业综合企业推广的“精准畜牧业”技术包和新型育种方法可能带来初步收益,但它们也加强了生产的单一性和密集度——创造不断重复的环境和流行病风险,引发进一步的问题(在问题显著之前,通常有一段时间的延迟),破坏韧性。此外,技术修复也倾向于为规模大、投资大的农场设计,忽视了小型生产者的需求。因此,这些创新途径不太可能取代更大范围内的食物系统的改革,而且往往会转移人们对从系统性问题的关注。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农业综合企业;畜牧业生产者协会;肉类加工商;全球的农业发展伙伴关系

问题如何被定义?
动物源性食品生产的问题是技术问题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更好的育种技术,精确畜牧业,数字化、消化降解器、疫苗等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以多样化和生态农业为本的系统再造;路径依赖和机会成本;小型和牧民畜牧系统

主张8:再生畜牧系统可以解决气候变化和土壤退化等环境问题。

有些人越来越大声地呼吁,将传统畜牧转变成轮牧方式是解决畜牧业环境问题的答案。有证据表明,将边缘土地用于畜牧业可以提高效率,管理良好的牧场显示出相当大的土壤固碳潜力。然而,一些关于“再生畜牧业管理”(regenerative livestock management)和“碳农业”(编者注:carbon farming,也叫碳封存,是一种减少放牧,通过政府补贴,增加本地植被,增加土壤的碳储存量的农业耕种)潜力的说法夸大了土壤固碳的能力,并将温室气体减排与其他相互关联的挑战(如生物多样性丧失)分离开来。与此同时,企业主导的计划将再生农业简化成一种普遍的“管理修复”,同时还忽略了重新设计农业生产所需的整体愿景和结构性支持系统。更普遍地说,要求以再生型为主导的转型可能会忽视土地不平等和社会公平的历史遗留问题。总之,围绕可再生畜牧业解决方案的讨论可能只是为了证明未来动物源性食品的高水平生产/消费是合理的。

是谁提出、使用和推广这个主张?
大型土地所有者和畜牧业生产者;大型食品加工商,制造商和零售商;有影响力者、投资者;碳信用业务;一些民间社会组织机构

问题如何被定义?
土壤退化,气候变化和工业饲养场

什么是被建议的解决方案?
轮牧和再生型生产管理,让退化土壤封存二氧化碳

什么问题被遗漏了?
农业生产中土地封存二氧化碳有极限;其他(采掘)部门对气候问题的责任;社会和政治挑战,包括土地使用的复杂性和殖民遗产问题。


结论:从蛋白质炒作转向可持续食品系统

1. 有很多关于肉类和蛋白质的炒作
2. 它只专注CO2
3. 它忽略了食物是如何生产的
4. 它忽略了世界各地区之间的差异
5. 它忽视了整个食物系统
6. 它聚焦的是所谓简单化版的高招

建议

1. 我们需要聚焦“可持续食品系统的转型”,而不是“蛋白质来源转变”
2. 在区域范围内,优先实施能够实现各个方面可持续性的改革
3. 从“大蛋白质”中拿回公共资源,根据公共利益重新调整创新路径,重新开启讨论

文章来源:iPES-FOOD。为了更清楚地表达内容,译文修饰了原文中的个别小标题。
原标题:The Politics Of Protein-EXAMINING CLAIMS ABOUT LIVESTOCK, FISH, ‘ALTERNATIVE PROTEINS’ AND
SUSTAINA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