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远在非洲的中国农场

来源: 社会资源研究所     发布时间:2014-05-26     阅读:2448 次
食物主权按:Chen跟我描述了一个愿景,但这个梦想中的农场并不在Chen的家乡——这个种着绿油油的马铃薯和油菜的田地,而是在地球的另一边——塞内加尔。

照片说明:Chen向Lila Buckley展示在稻草窝种植马铃薯的新技术
摄影:Simon Lim 
当我们驱车穿越在中国湖北省密集的村庄时,45岁的Chen告诉我:“我真正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农场,向大家展示环保的农业生产方法,让别人都来学习。”Chen跟我描述了一个愿景,即建立集水产养殖、畜禽饲养,粮食和蔬菜生产为一体,以清洁能源和封闭循环的废弃物和水资源管理为支撑的自给自足式的农业生态系统。但这个梦想中的农场并不在Chen的家乡——这个种着绿油油的马铃薯和油菜的田地,而是在地球的另一边——塞内加尔。 
 
2010年,我第一次在塞内加尔见到了Chen,那时他正在一个农业培训项目中工作,这个项目是中国商务部外交任务的一部分。我和Chen以及他的同事们一起在达喀尔郊外的一个农场生活了几个星期,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切身参与了中国在非洲的农业项目。中国和塞内加尔政府开展合作以帮助塞内加尔发展农业,作为这项工作的一部分,Chen和另外14个农业技术专家在塞内加尔的两个地方持续工作了两年时间。
 
但这个项目遭遇诸多困难——沟通障碍,双方缺乏信任,项目设计存在缺陷等,这些让中国和塞内加尔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时间都感到非常受挫。第一次离开中国,在远离家人、不友好的环境中工作,这两年时间对于Chen来说是非常艰难的。
 
Chen原先所在城市的农业技术推广中心,是遍布全国庞大的农业技术推广网络的一部分,专门负责提升当地农民的农艺和农技水平。现在Chen回到了中国,也回到了先前的工作岗位上。他带我参观了农场,向我骄傲地展示他正在做的工作。我只能说,这些工作跟当时他在塞内加尔所做的一样,只是没有了语言障碍,也省去了同当地合作伙伴之间的麻烦。
 
与中国农业企业所推广的高投入、单一作物栽培相反,Chen的工作是协助农民通过降低化肥、农药和劳动力投入来增加产量。他与农户开展联合实验,就在农户自己的地上,测试新的种植技术、有机土壤养护和病虫害防治。“帮助农民提高产量这个事情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我们穿过一片油菜地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和农户的关系好。只要我们能保证这种方法不会让他们赔钱,他们就愿意让我们采用这个方法来做实验。如果赔钱了,我们就补贴他们。通常来说,我们的方法是能够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提高收益的”。
 
Chen热爱他的工作。你可以从他跟你介绍土豆种植新技术的口气中感觉得到,也能从他与农户交流的大笑声中听出来。“我喜欢在自然环境中与植物打交道”Chen告诉我,“植物能谅解你,如果你搞砸了,把它们重新拔出来再种就好了。你能看到它们每天在成长,看着整个过程,就给我希望。”我穿过田野,身边围绕着生命力旺盛的作物,也对中国农业的现状感到安全和乐观,因为中国农业有着如此组织性强的技术推广中心网络,也因为有Chen这样热衷于贡献于此的人们。
 
“你在国内的一切如此顺利,为什么那么想在塞内加尔有个农场?”这个问题是我在第一次去塞内加尔的时候就在思考的,要和Chen讨论一下。我知道农技推广这项工作的薪水是可观的,但是Chen仍然计划着想自己开农场,不依靠中国政府的支持。同时,相当一部分中国农民正在做一样的事情,那就是寻找去非洲做农业投资、贸易和发展合作的机会。全球各大媒体所报道的内容或许让我们认为,那些中国农民只是被北京方面的非洲投资计划所制造的新殖民主义机器所驱使。然而,站在Chen的立场上,非洲的中国农场其实更多容纳着个人对机遇的渴望,就是那些我们大多数人都有的想法,即,有那么一个机会能做点儿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

照片:一个中国农民拿着自己用新技术种出来的一些土豆。
摄影:Simon Lim.
 
对于Chen来说,与农民一起工作让他感觉到很自豪,“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非洲”,他说:“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他人做得更好,帮他们提高技术,增加产量,我帮助的人是谁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Chen能在多大程度上被授权去做这些事情。他感觉在中国能做的事很有限。他解释了不完善的土地权属制度如何阻碍了中国农业的发展。人均土地面积不到一亩,农民只能靠这些土地养活自己,但是这些土地不足以让他们继续发展。农民不是土地拥有者,他们不能卖地,也不能从别人那里买更大片的土地,所以他们只能保持现状。现在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能做,除非进行土地方面的改革。Chen说:“湖北的农民很感激我们给予的帮助,但现实中我们发挥的作用并不大。 在塞内加尔,一个水利技术或者土地管理上的小改善,就能明显的增加产量,所以我能接触到更多人,工作效率更高。非洲农业的强大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Chen在塞内加尔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受过语言培训,也从未了解过塞内加尔的农业历史。Chen只能通过他在中国的经验来解释塞内加尔的农业。中国用10%的可耕地面积养活了世界22%的人口。“塞内加尔的生产条件比中国更好”,Chen解释说,“(塞内加尔)没有冬天,主要河流水量充沛。”对很多中国人而言,中国的土地已经退化而且被过度使用,但是非洲的土壤还很肥沃而且未被充分利用,这需要中国的技术。“与其他国家相比,我们有相对较少的土地,但是人口众多,” Chen说,“但是我们依靠自己的能力养活了我们自己,我们可以用这种经验来帮助解决其他国家的食物供应问题”。中国支持非洲的逻辑是:把中国的耕作技术引进到非洲,不是只是为了养活中国自己,也是为了增加世界粮食供应。
 
除了我们在2010年初次见面时,Chen所遭遇的那些项目瓶颈之外,他对非洲农业的出路仍持有乐观态度。对于拥有自有农场这一梦想,Chen认为还不是特别靠谱,因为要拿到地非常困难。并且,他补充道:“自从塞内加尔政府要保护他们的国民,并且确保我们不会抢走当地人的工作机会后,这一梦想就更加遥远了”。但他在联合国粮农组织、中国和塞内加尔(连同其它8个非洲国家)的一个协定中寻找到了希望。这个协定旨在达成南-南国家在粮食安全和农业发展上的合作。
 
自从2010年年底从塞内加尔返回,Chen接受了法语培训。他向我展示了他的教科书,并且特别想拿我当练习对象,以帮助他纠正发音,并询问我一些他不懂的语法问题。他还去罗马参加了一次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组织的项目监测和评估的培训。
 
现在,他又出发去塞内加尔,接受一个2年的委派,但这一次是在FAO粮食安全项目的三边协定下,Chen希望能够与上次的经历有所不同。这次的工作规格,要比上次高出很多,Chen解释说,“之前的项目是为了提供培训,但对成果并没有清晰和具体的界定。这一次我们基于千年发展目标,帮助塞内加尔解决它面临的粮食安全问题,这涉及到农业的方方面面,并不止于农业技术。我们会参照FAO现有的项目模型,方法已经非常成熟”。Chen也注意到这次工作由中国农业部来牵头,而并非上次的商务部。农业部能够为这个项目提供更好的支持,因为这个部门“知道对于农业发展来讲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Chen新拥有的语言技能和项目监测方法,并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够避免类似上次所遭遇的交流障碍和误解,这些困难曾经大大抵消了他取得的成果。Chen说:“这个工作将很困难,因为我需要管理一群对当地环境了解有限的人,而时间又非常有限”。在准备阶段中,关于塞内加尔社会文化或者农耕历史的内容仍没有涉及,但Chen从他之前的工作中学习到了重要的经验,这一次他将采取一个长期的策略。“我们的团队非常专业,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中国),他们是各个领域的专家,但他们之前并没有来过非洲。我的最佳选择将是发展他们的个人能力”。
 
长期以来,Chen就认为中国将帮助塞内加尔发展其“农业促进中心”。塞内加尔的农促中心由该国政府运营,与Chen在湖北就职的机构性质较相似。中心“注重提高农民的整体能力。如果有什么是迫切需要改变的,那一定是人的能力。”Chen解释说,他2010年就职这个机构时就发现,机构没有中间力量将农业信息传递给公众。他说“如果塞内加尔政府过去能够提出一个更全面的项目,并制定计划去实现它,就更好了;那么未来中国人到那只需要为他们工作,而没有必要开展我们自己的项目。”
 
我离开湖北时带着谨慎的乐观。Chen对农业推广体系的愿景——推动小农采用低投入、绿色的合作化生产模式,就像他在湖北做的那样,将是中非农业合作的最佳方式;与FAO的合作也将帮助Chen和与他从事相同工作的人克服沟通和项目管理上的障碍。
 
这种三方合作模式被喻为是对世界新兴力量以及他们正在重塑的全球发展进程的回应。但目前尚未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种新模式落地后能够带来与以往不同的项目成果。另外,FAO项目的目标和计划也还不明确,究竟是像Chen所希望的那样,鼓励将中国技术用于建立小农的多元化生态系统,还是应用有害于环境的、投入密集型技术以解决非洲粮食安全问题。
 
在Chen前往达喀尔时,只有时间能够告诉我们FAO南南合作项目在塞内加尔是否能够实现预期的目标。
 
但至少对Chen来说,这是一个新的机遇。几天后,我回到家,收到Chen的信息,感谢我为他提供IIED关于综合农业系统的材料。我回复说,道谢的人应该是我,感谢他接待我并对此次研究提供帮助和支持。寒暄过后,我跟Chen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中非间的关系——合作共赢。Chen说:“没错。社会就是每个人的社区,没有人能够在缺少别人帮助的情况下独立生存”。
 
注:Chen非文中人物本名.


文章来源:国际环境与发展研究所 (IIED)http://www.iied.org/chinese-farm-in-africa
闪翻日期:2014年5月15日
闪翻者:社会资源研究所 蔡菲菲、蔡睿、李怡洁、杨以扬、吴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