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当前美国农民自杀率空前高企?

来源: “谷声”微信公众号     发布时间:2018-01-04     阅读:4679 次
食物主权按:

本文由谷声译文组摘译自对英国卫报《为什么当前美国农民自杀率空前高企?》一文的相关评论,透过星星点点的评论,我们看到了西方资本主义农业从上游投入、中游生产,直至下游供应环节逐渐为大资本及其代理政府所控制,从而将农民、社区、环境、可持续等大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天然权利排斥于农业链条之外的惨痛故事。
 
反观国内,我们又如何看待将美式家庭农场视为中国农业未来方向的言论与行动?在资本下乡的汹涌浪潮中,不论是作为生产者的农民,还是作为消费者的工薪大众,我们是否能产生联合的力量实现突围?众多议题需要探讨与实践,人民食物主权欢迎广大读者留言或来稿!


一、美国寡头农业:政治问题还是消费者选择问题?

Kaddie Zahnab:文章只讲了一半的故事。美国每年要花200亿美元来支持农民,这让农业成为了享受美国政府补贴最高的三大产业之一。
 
美国农业的问题是美国经济的其他领域的问题的一个缩影。在美国,有数以百计的百万富翁农民(我自己就认识这么一个及其合作伙伴),他们控制着绝大部分的产业利润,因为他们直接和像孟山都等农业巨头合作。
 
这些百万富翁农民被允许日渐控制越来越多的产业比重,只给文中提到的传统的、较小的农户留下非常微薄的生存空间。农业基本上已经成为寡头行业,这种情形在通信和银行业也是一样。寡头垄断的终极结果之一就是小本经营者根本无法与之竞争,最终跌入绝望的深渊。
 
在过去的四十年,已经有很多人对这种现象提出了警告。但是这些农民还是继续投票(尤其在基层和州的投票中)给那些告诉他们这种经济体系不是问题的人。这些人还说挑战这种经济体系就是对美国不忠,就是社会主义者。
 
现在,我们选出了一个总统,他的最新预算是要将农业补贴缩减20%,这一举动将毁掉大部分中型农场。但是,这一群体的大部分人还是支持总统的政党和总统本人。
 
有时候,是你亲手铸就了自己的灾难。
 
Centimeter回复KaddieZahnab:首先要说我就是一个美国农民。我同意说我们政府的农业政策有时倾向于兼并,甚至比其他行业都更加夸张,但是仅仅提出这种批评还远远不够。同时我也认为一竿子打倒一群人,说所有农民都投票给这些政客,他们是自食其果是不公平的,这本身就反映出了现代人对农民的刻板印象,就是所有农民都是目不识丁的乡巴佬。我们是一个多元化的群体,我们中有的人在历史上为自由主义运动(liberal movements)的崛起提供了支持,当然,我们中也有川普的支持者。
 
在我看来,真正的问题不是无知的人投票给共和党人,而是每一天绝大多数美国人都用美元投票给这种境地。他们会买奴隶劳工种植的草莓,因为它们比其他草莓便宜五分钱;他们会买一美元的汉堡,即使非常清楚制造它的产业造成了极大的环境破坏。美国的消费者似乎不在乎东西是怎么生产的,只要这个东西是最便宜的,只要它看起来还是食物。而当那些不择手段生产出最便宜的事物的人不断胜出的时候,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每天,人们都用他们的美元来告诉农民:自己不在乎他们能不能糊口,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环境的守护者,甚至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活着。他们就想省那五分钱,好让他们可以买新一代的iPhone。

Christopher Pedersen回复Centimeter:你说的关于消费选择和农民困境之间的联系很有道理,但是你也过分高估了个人作为市场中的消费者作出不同选择的能力。
 
首先,消费者往往意识不到他们的消费选择的伦理后果。他们常常是被故意剥夺了作出这些判断所需要的信息。所有关于商品的实质和影响的信息都被唯一被展示的那个信息给掩盖了起来,那就是价格。
 
其次,当消费者根据价格来做选择时,他们选择最便宜的商品是因为他们也被不稳定的生活所迫。你不能期待人们为了伦理原则而英雄主义式地牺牲自己的利益,即使假设人们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消费选择的伦理后果。更何况人们事实上根本不清楚。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政府和公共政策的原因:去纠正和修复,去预防和改善在我们称之为社会的这个复杂的相互依存网络中个人选择和行动的缺陷。拒绝制定合理的政策去回应这个需求的政府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政府,而是一个腐败无能的政府。一个过去40年的口号是“政府不是我们问题的解决者,它就是问题本身”的政党本身就是一出闹剧。

Finisterre回复Centimeter: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而且我认为责备消费者而非政客完全是一个确保问题不能得到解决的思路。
 
你应该认识到你最后一句话是多么不公平(而且虚伪,鉴于你本身就不希望别人用刻板印象来对待你)。你应该对数以百万计挣扎着支付无尽账单的人(而且有些人连这都还做不到)抱以同情。和英国一样,你们国家过去数十年的新自由主义、“涓滴效应”经济政策决定了大部分消费者就是需要那五分钱来支付煤气、住房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他们当然会选择最便宜的东西,因为他们穷啊。如果你连这都没看到,那是因为你选择不去看。
 
你掉进了传媒(它们被亿万富翁拥有并不是巧合)谎言里,它说个人行为而非政府政策是造成这种境地的原因。在我看来,在美国大部分农村地区过去而且将来也一直会投票给共和党,在一定程度上我能理解这种行为,因为民主党也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但是共和党会让问题糟糕地多得多。你们国家的钱会被用来给0.001%的人减税,你对此作何感想呢?

二、面对工商大资本操控,消费者的无奈选择与点滴行动

barbjns:在农民和他们所生产的食物销售之间存在一种割裂。大型连锁超市辞退工人、关闭商店等等行为不是因为他们不挣钱,而是因为他们想挣更多,结果是农业人口为此买单,因为他们的产品价格缩水了。与其将这看成农业问题,我们更应该要求揭露供应链是如何被操控的,以及这对生产食物的人们所造成的影响。
 
LevNikolayevich 回复barbjns:你说得很对。农民的经济困境就是由超市模式造成的,如果人们关心农民的福祉,就不应该再去超市购物。
 
应该立法禁止超市把价格压到低于法定的最低价格。但是这可不行,这会干预“自由市场”,不是吗?
 
消费者应该觉醒了,应该意识到他们对便宜食物的需求,贪婪的股东对于更高回报的需求正在杀死农民。可是只要我们还能继续买到便宜的食物,我们就一点都不在乎。
 
Roythecowdog回复barbjns:我们社会中绝大多数严重的不正义和不公平,归根到底需要责备的都是我们自己。我们买什么、在哪里买所带来的不同比我们想的要多。
 
SpotTheLooney回复LevNikolayevich:我们应该承认城市和郊区的消费者购买便宜食物的原因是,平均来看,在将近40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工资没有经历过真实的增长。我们不要去责备需要收紧预算的工薪消费者,应该责备的是那些处于食品加工、超市、大型农企管理层顶端的人,正是他们的贪得无厌让现代社会惊人的物质财富无法公平公正地被所有人分享。比他们更恶劣的是那些纵容他们的政府里的人。
 
nawras:这太悲惨了,而且在全世界发生。这就是大规模消费、超市卡特尔,以及不珍惜食物,不关心它们由来的后果。农民对我们至关重要,但他们却被认为是供应链中最不重要的一个环节。几年前我就不去Coles和Woolworths(在澳大利亚)买东西了,因为它们把乳品价格压到不可持续的水平;现在在法国也不去家乐福和Monoprix了,因为它们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应该付合理的价格,我们所有人。
 
Mabel Carlos Glynn回复nawras:本地购买、农夫市集。我认为这会帮助农民的社会存续。小的东西带来温度。谢谢你nawras。

三、那些过去的、现在的以至于未来的惨痛故事

Gramercy:“农民是在我们的经济中唯一从零售商那里买所有东西,向批发商卖所有东西,同时还要支付往返运费的群体。”——约翰 F. 肯尼迪,1960
 
这篇刺骨的报道也应该登在《卫报》的环境版,因为它为一个濒危物种的最后时刻敲响了警钟,这个物种就是美国农民。
 
strathcona3425回复Gramercy:独立农民也许是美国的濒危物种,但是我想说独立农民也将成为所有西方国家的濒危物种,因为年轻人不愿意去承担艰苦而又充满变数的农业了。现在有多少年轻人愿意继承父母的农场呢?
 
haggis95:萨斯喀彻温省(Saskatchewan,加拿大西部的一个省——译注)对“虐童”的定义:把农场留给你的孩子。
 
CountryRefuge:好文章!我点击了视频链接,看到只有这么少的观看量真让人伤心。
 
美国农业经济在1980年代毁了我在艾奥瓦州的家庭。1980年以前,银行鼓励农场贷款,所以我们的农场扩大到了1200英亩(贷款购买了850英亩);然后高利率就来了,重创了农场生产。我父亲在1982年去世,哥哥在1986年去世,我母亲不仅要面对亲人连续去世的打击,还要应付前来逼债的银行。在我哥哥去世后的6个月,我的妈妈就只剩下她和我爸爸盖的那座房子和40英亩的土地,她只上过8年学,没有工作经验,没有收入来源,一无所有。
 
如今你的食物和农业产品都来自那些农场主几乎从没见过自己土地的大农场,他们不关心可持续农业,和他们农场周围的社区,还有环境。州自然资源局和当地郡委会不惜修改甚至违反规定来迎奉他们——在1980年农业危机之前他们绝不会为农民做这些。而且,我们现在的农业部长甚至都不是来自农业十大州。
 
AhBrightWings:布莱斯克在农场上照亮黑暗是一幅强有力的画面。“有时候电池不足了,灯并不是很亮”,他写道,“但当你找到之前失踪的母牛,又发现一头新生的小牛时,这片黑暗就明亮了许多。”
 
多么深邃、感人、富于启发性的文字,这篇文章用这个优雅的描述做了结尾。正如文章所说,我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80年代的危机已经揭示了这种生活会有多恐怖。对于喜爱劳拉·英格尔斯·怀德(Laura Ingalls Wilder)讲述的大草原上的农场生活史的人来说,这项工作是多么繁重和摧人是显而易见的,她的书中最令人惊叹之处是她的家庭如何反击黑暗,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反反复复。
 
一位女性主义历史学家在她写于1990年代的书中回顾了1800年代的农场生活,她在书的一开头就披露了大量有关高自杀率的证据,尤其是那些被隔绝在可以给人生活目标与欢愉的社会网络之外的女性。一件常常让我困惑不解的事是那些用来获得地权而建立的孤立的棚屋和农场上的孤独生活是多么令人崩溃。
 
在《大草原之家》丛书(怀德出版于1932~1943年的一系列描写1870到1880年代美国中西部乡村生活的儿童故事——译注)中,维持一个家庭的是无尽的家庭之爱,是对从最年长到最年幼的家庭成员的劳动的尊重和欣赏,虽然这些故事只属于自给自足型农业。这位历史学家的研究探究了那些不如英格尔斯一家幸运的人们的不幸生活的深处,一个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故事是一个农民在傍晚回到家发现他的妻子砍死了6个孩子,然后把自己吊死在谷仓里。
 
我在特拉华河(DelawareRiver)旁的农村长大。对我和姐妹们来说,我们玩耍的谷仓和田野就像是伊甸园,然而也有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邻居和朋友为维持这些小伊甸园的运转默默付出着代价。这篇文章的第一句话魔法般唤起了我对劳动、干草、辛勤工作和希望的奇怪的带有甜味的气味,这是一篇笔调优美而主题沉重的文章,就像作者所说,这些人生产着维持我们生活的食物,却几乎没有人说自己的工作是不可或缺的,我们完全让农业社区自己去应对和缓解这些压力。我们感谢那些退伍军人(在文章中常被提及)为我们服役,或许我们也可以对哺育我们的农民予以更多的关心和感激。
 
Bardowl:我由衷希望每个读了这篇好文的人都去找找温德尔·贝里(Wendell Berry)的《美国的不安》(The Unsettling ofAmerica),并且从头读到尾读一遍,然后再把它推荐给你的朋友。
 
贝里先生,一位肯塔基的农民、诗人、散文家、小说家,他在1977年就写下了这本书,但其中的内容仍然和今天息息相关。他在书中记录了当他听到农业部长说农业“要么做大,要么出局”的言论时,意识到他的政府已经向他和他的小农同胞宣战了。
 
这本书精彩地分析了美国的文化及农业,而且为家庭农场吹响了警醒的号角。开拓眼界,并具有前瞻性。


Bardolphe:斯坦贝克的书里都写了。
 
(约翰·斯坦贝克,196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最著名的作品是描写美国大萧条时代中西部农民被驱逐和欺压的小说《愤怒的葡萄》——译注)

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封皮

四、化学农药:美国农民自杀的另一面

barbkay: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弗吉尼亚·彼得斯也出现在2014年《科学美国人》(SciAM)一篇关于农药使用和抑郁症关系的文章里[1]。彼得斯夫人和她已故的丈夫一起参加了一项与此相关的大型研究。
 
《卫报》是不是想:好吧,既然我们没法把这个现象整齐地放进一篇关于自杀的经济、社会和心理学的报道中去,那么我们就干脆就别提它了?虽然这不符合预判,但它仍是导致这场悲剧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一些研究发现农民和农场工人施用在农田上的化学制品可能会改变他们大脑中的化学物质。
 
包括彼得斯夫妇在内的艾奥瓦州和北卡罗来纳州8万9千名农民参加了由国家环境健康科学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Environmental Health Sciences)主导的“农业健康研究项目”(Agricultural Health Study)。
 
上个月,流行病学家弗雷娅·卡迈尔(Freya Kamel)和她的同事公布了一组数据:在1万9千个研究案例中,使用两类七种农药的人更容易患上抑郁症,使用有机氯农药的人患上抑郁症的机会比没有使用过它的人高90%,对熏蒸剂来说,则高80%。
 
卡迈尔团队在《环境健康展望》(Environmental Health Perspectives)写道:“我们的研究表明,抑郁症和职业性农药使用显示出正相关的联系……同时显示有几种特定农药需要做进一步的动物研究和在其他人口中的研究。”
 
这项研究最大的优势在于大量的参与者和详细的农药接触数据,没有参与此项研究工作的斯塔隆斯(Stallones)说:“这些农药使用者在加入研究之前会被询问有关抑郁的状况,到2010年的时候这些农民会再做一次抑郁调查。此前的大部分研究只会做一次抑郁情况调查。
 
卡迈尔和她的同事在1993年到1997年间对同一群体做调研时,得出了相似的结论:接触农药时间最长的农民日后被诊断为抑郁症的几率会高出50%。

注释:

[1]参见: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high-rates-of-suicide-depression-linked-to-farmers-use-of-pesticides/

译者:谷声译文组 江楠(谢菲尔德大学国际社会政策硕士);
原标题:为什么当前美国农民自杀率空前高企?《卫报》读者的观点让人想起身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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