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深度解读：为什么伊利“一生饮奶”提案不靠谱
来源: 何以为食 发布时间：2020-05-23 阅读：2400 次
据《中国新闻周刊》5月21日报道，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将于5月22日举行。全国人大代表、内蒙古伊利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质量检测控制中心主任李翠枝建议，将“一生饮奶计划”纳入国家战略，实现国家学生饮用奶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全覆盖，同时建议将跨境电商税率与一般贸易税率等同，将婴幼儿配方奶粉从跨境电商清单中剔除。
李翠枝建议，将“一生饮奶计划”纳入国家战略
全民喝奶、“一生饮奶”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食物政策建议。COVID-19疫情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公共健康危机或生态危机带来的生命的代价、社会生活的代价和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不是单个企业所能承担的。因此我们认为，所有涉及到公众健康，尤其是儿童健康的议案都必须以当今最好的科学研究和我国饮食传统为基础去反复求证，在国家战略层面的思考更是如此。
根据目前全球范围内健康营养、生态可持续等领域的实证研究，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担忧李委员的建议一旦成为现实必将极大地增加我们国家的公共健康风险和环境风险，让我国改善全民健康、节能减排的努力大打折扣，与生态文明建设与健康中国发展计划背道而驰。
首先在公共健康层面，我们可以看看来自世界权威学者的最新研究。全球顶级营养学权威、哈佛大学营养学系前主任Walter Willett教授与同事2020年2月13日在权威卫生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期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发表的论文《牛奶与健康》（Milk and Health）指出牛奶并非一个适合所有人饮用的基础食物，相反它在营养方面好处与风险并存。与红肉、高糖饮料相比，牛奶更健康一些，但不如植物源食物。
因此，论文建议在大部分食物生产能正常提供人类营养的国家和地区，人们选择植物源食物（比如豆腐、坚果、豆类、西兰花等）可以得到同样的营养但风险更低的食物，避免牛奶对人体的负面影响，比如与高牛奶摄入相关联的成人更高的骨折风险（是的，更高！）和一些癌症。因此，中国社会发展到今天，片面地强调牛奶的营养、忽略其风险、将其包装成一个要喝“一生”的全民好食物，对企业来说是一本好的经济账，但不是好的全民健康账。
更何况，营养成分并不是健康的全部。比如，单纯从营养素表来看，几乎所有野生动物制品或许都含有一定的有益的营养成分，但这并不等同于吃野生动物一定健康。再比如，我们读营养成分表，里面不会写抗生素和激素含量，但是这些有害物质却实实在在进入到我们的身体里以及环境里（从而变成环境毒素继续影响我们的健康）。
在牛奶问题上，奶牛是如何养殖的也至关重要。工业化养殖体系里的动物密度如此之大，导致传染病以及抗生素滥用风险很高。如果我们还要因为全民喝奶去加大动物饲养的数量和密度的话，我们将掉入一个公共健康危机的死循环。
第二、工业化养牛业是气候变化最主要的元凶之一。这是在无数科学研究和全球气候变化论坛上被反复提及的一个事实。假如全球养殖的牛组成一个国家，它们将在所有国家碳排放中名列第三，比世界上所有使用燃油的交通工具的碳排放总和还高。
众所周知，中国为减少碳排放做出了庄严的承诺，也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在其他的工业领域，比如清洁能源，我国从政府到产业到公众一直在努力。在这样的时候，去提倡这样奶牛养殖这样一个高碳排放的产业，会让全国节能减排效果大打折扣，对其他行业的努力也是一种不尊重。
第三、从中国传统饮食文化来说，从古至今汉族人从来没有全民喝奶的习惯。中国古书很早就提到过动物奶，但是，更多是把奶当作药用，对不同动物的奶有寒凉、温热等仔细的划分，从未有过全民喝奶、尤其是液体奶的主张。
因此，现在这种喝奶的方式对于汉族文化来说是一种外来习俗或者工业食品体系对我们饮食文化改造的结果。全民喝奶在中国不存在原生的文化动力。再者，很多研究显示，全球大部分民族包括东亚地区的民族人口绝大多数存在乳糖不耐受的问题。学者们也进一步指出，所谓“乳糖不耐受”是人类普遍的、正常的状态（与哺乳动物成年后不饮奶有关），之所以被看成是“问题”其实是西方中心主义的思维在作怪。
所谓“一杯牛奶强壮一个民族”将西方发达国家白人体格高大跟乳制品做简单化的关联，却无视印度这些通常被认为“欠发达”的南亚民族也有着悠久的牛奶消费文化（当然这种文化建立在与自然和谐的“阿育吠陀”而不是工业化生产的理念中）。即便在那些位于高寒地区、传统上奶制品使用较多的北欧、北美白人人群当中，直接饮用液体奶也是一个历史较短的习惯。而且Walter Willett教授的营养学研究显示，牛奶消费最高的国家同时也是成人骨折率发生最高（骨头更脆弱而不是更“强壮”）的国家。
第四、全民喝奶若成为政策将是对公众绿色消费权的剥夺与限制。综上所述，公众有权了解牛奶的健康风险和环境风险，并在这个基础上作出选择。对于很多关注健康与环境风险、存在“乳糖不耐受”、以及有着更多健康植物源食物选择的民众来说，他们有权利拒绝乳制品。
当然，另外一些公众也应当享有牛奶消费的权利，但是一旦“全民喝奶”成为国家战略，牛奶产业的利益必将挤占宝贵的公共资源，从而让更多健康的、风险更小的农产品失去政策支持、资金投入，当然更重要的是失去宝贵的农业资源——在我国乃至全球耕地和淡水资源日益紧缺的情况下，我们是否还应让更加健康、碳足迹更低、生物多样性更丰富的食物生产让位给奶牛养殖？
第五、全民喝奶将大大增加我国粮食安全以及食物主权的风险。显而易见，人类不可能有足够的草场去提供给数量如此巨大的奶牛。因此，大规模的工业化养殖严重依赖饲料种植业。在我国耕地如此紧缺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要保证人类的口粮生产，而不是用宝贵的土地资源种植饲料作物。这样，我们的饲料作物必将严重依赖进口，这将造成巨大的粮食安全和食物主权的风险。
在这一点上，我们祖先的智慧可供参考：中国饮食传统上以素食为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是农耕民族，我们与土地的关系是绑定的，我们要用最宝贵的农业资源直接生产人类的口粮，而不是种饲料喂养动物，然后再喂养人这样一种更低效的养活人类的方式。到了今天，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角度来看，这样一种与自然共处的思维方式仍然是合理的。
第六、全球范围内我们看到欧美国家的牛奶消费整体呈下降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处于健康和环保考虑，减少牛奶消费、减少牛肉消费。以英国剑桥大学为例，碳排放高的牛羊肉已经不再出现在大学（不包括住宿学院）的食堂。
另一方面，全球的乳制品行业（包括中国的乳企）也意识到在未来生态文明的建设当中，牛奶制品的生存空间会逐渐萎缩，因此纷纷尝试转型生产植物奶。因此，我们看到，在新能源领域，中国一马当先、积极作为，在很多方面先于其他国家。然而，在食品领域，我们有必要去推动“全民喝奶”、为一个发达地区在逐渐“减持”的产业做更多投入么？
即便从企业本身的发展利益来说，食品企业的可持续与健康离不开生态的可持续。提倡全民喝牛奶这种与未来“健康”“环保”两大主题背道而驰的消费行为，将徒然增加企业的政策风险，一旦发生公共健康或环境危机，对于产业尤其是被大企业裹挟其中的中小养殖户将是灾难性的结果。
综上所述，推动全民喝奶成为公共政策，是将商业利益置于人类健康和星球健康之上、自私、短视的行为。历史必将证明，让中华民族引以为豪的极其丰富的植物饮食让位于工业化养殖业生产的动物制品将是健康的灾难、生态的灾难、文化的灾难和经济的灾难。
我们呼吁相关企业转换思路，以公共健康和生态可持续为企业发展核心价值，谋求真正的长久发展之道；呼吁政府部门以科学为基础，充分评估食物政策中的公共健康风险、生态风险，为公众利益拒绝“全民喝奶”、“一生饮奶”；呼吁公众积极参与，为生态文明、健康中国、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可持续未来发声。
让全体国人一生饮奶，真的要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