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特辑｜六十岁退伍军人老许的乡村劳动故事
来源: “稻菽源”公众号 发布时间：2018-05-04 阅读：3604 次
食物主权按：河南信阳退伍军人老许明明可以像其他上了年纪的人那样，想法子保养，或四处旅游。但他为着日益严重的食品安全担忧，为着空心的村子焦虑，在年逾60之际自己开始务农，成为一线的劳动者，搞起了生态合作社。5年来筚路蓝缕创办的合作社规模尚小，所做作为却让人钦佩。自觉保护老种子，反转基因，生产生态农产品卖良心价，培育中草药……
河南信阳的好人老许
老许，河南信阳人。未曾谋面，我即知道他是好人。古人讲“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说明识人之难。当今的社会，如果一个人给你讲道德、理想、信仰，批判黑暗，歌颂光明，口若悬河直说得天花乱坠。你要信了他讲的，十有八九会碰得头破血流。知和行是两回事，况且说和行呢？古人云“大伪似道”恐怕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看人不但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不但要观一时行，还要观长期行。
劳动中的老许
今年 1月，我们从老许处团购一批农家生态猪肉，即不使用市售猪饲料，用豆渣和菜喂养，成长期达 10个月以上的土猪。通过邮局邮寄，每斤价格 22元。真是想不到的低价位！到货后，先看包装：外层是聚乙烯泡沫塑料保鲜盒，里层是抽真空密封的塑料袋，袋里还有一个冰袋。收到时，冰已融化。保鲜盒外是一个大塑料袋，印着：产品名称、生产日期、厂名、联系电话等。看着精致的包装，我猜想这位老板为降低成本，达到规模效益，起码应该有一条屠宰生产线，以及与此相适应的收购队伍和运输车辆（千万不要相信农业的所谓规模经济，规模经济的前提是低成本，高收益。美国就是这样的典型，为降低种植成本就要培育一种抗农药、耐化肥、耐储运的新品种，于是转基因品种就应运而生了），否则如此低价位是不可能的。因为超市里出售的黑山猪，据说也是用的传统养殖方法，打四折后还卖 30多元。
老许土猪肉新宰时的一块
我一看送来的肉色呈深红，没多想，立即放入冰箱冷冻室。一天后，同时采购的同志告我看一下肉，是否有异味。从冰箱取出后，肉已经冻得梆硬，闻塑料包装毫无异味。打开包装，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惊讶的同时，我忽然想起：信阳我小时候曾居住过。信阳北部是冀豫平原，中部和南部是山地。此地最高山是大别山余脉的鸡公山，海拔八百多米。山里的洼地，应比北京市温度高 3-5度。四五百米的山腰应与北京温度持平。北京市今年是暖冬，2月初室外温度最高 10多度，最低温度零下 5度左右。邮局投递，最快也要三天。从价格上邮政优于快递，从速度上邮政慢于快递。快递一般当天投递，第二天即可收到。邮政小包最少三天，如此高温岂能不坏！
我将冰箱取出的冻猪肉晾了几个小时，异味消除多了，看来还不是不可救药。仔细观察这块猪肉：肥肉占 3/5还多，肉皮比起超市所买肉的肉皮起码厚两三倍。货卖一张皮。这种肉拿到超市去，绝对不会卖到好价钱。因为国人已经吃惯了只有一指宽的肥肉其余全是瘦肉的猪肉（这绝对是瘦肉精喂出来的猪肉），并且被媒体多年宣传洗脑，相信瘦肉才是对身体健康有好处的。真正用传统方法喂养的猪，长出的肉可不是这样的。除了前后臀尖、肘子、里脊、排骨以瘦肉为主外，其余部位肥肉基本应当占一半以上。要不怎么叫大肥猪呢！
为消除异味我用一瓶高度数的花椒泡酒（高度数白酒也可），连续擦了几次，异味就消失了。将此肉炒菜，其香无比。远非超市所买猪肉可比，我又吃回了改革开放之前猪肉的味道。我小时吃伤过猪肉，对猪肉是极其敏感和非常挑剔的。可以断定这猪肉绝对是绿色生态猪肉。由于猪肉异味的问题，有采购者提出赔偿问题，因这是发货方没有考虑气温问题所致。
我们也有责任，未提出今年北京地区暖冬问题进行警示。如发货方先将猪肉放入冰箱冷冻室低温冷冻一宿，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了。决定买卖双方各负 50%责任。前文写到，超市打折 40%的黑山猪 30多元，我品尝后一点没尝出与市场一般猪肉的区别。记得那猪肉 32元一斤，按照初始价应当为 80元。以质论价，包括收购价、包装运输费、宰杀分割费，你说每斤老许能赚多少钱？下图是老许请人代养的长尾巴土猪。
老许请人代养的长尾巴土猪
养猪场的猪能吃到豆腐渣和胡萝卜吗？猪的饲料决定了猪肉的质量。那些吃含有各种激素、抗生素、瘦肉精、饲料，三四个月催大的猪肉不仅口味不佳还能致病，老许将这么好的猪肉推荐给我们，他每斤只加 2元，也就够包装费。在商品经济斤斤计较、两两计较的前提条件下，提供每斤 22元的生态猪的老许及养殖户，难道不值得我们敬佩吗？（这次老许算是赔到家了）
3月上旬，我们来到了信阳鸡公山老许的台子畈村见到了他的山水云间合作社。
山水云间合作社
天哪，使我大吃一惊的是我自认的公司老板，主要是老许一人，还有一个小伙子因事外出，更见不到什么生产线和专职的采购人员。公司设施只有一栋分割成四个小间的八九十平米大房子，还有附属的厨房和厕所。至此我才知道老许名叫许远国，转业军人，60多岁，转业后在国家机关工作。退休后，忧心于日益严重的全国性的食品安全问题，回到家乡5年多来，一直从事绿色生态食品工作。
老许中等身材，面色红润，身体结实，腿脚灵活。一看就知道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劳动者。外貌与实际年龄相比，起码要小十岁以上。谁能想到“农民”老许，当兵时还曾担任部队的宣传科长，写得一手好文章。本来退休后，老许可以回到信阳山清水秀的老家，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式的生活。信阳是我国连续五年被评为十佳宜居城市的地方。夏无酷暑，冬无严寒。鸡公山下每立方厘米空气中含负氧离子 22万个，比四川九寨沟、福建武夷山每立方厘米负氧离子含量高出 1~8万个。在此携夫人游山逛水，安度晚年，何其美哉！有多少人见过下图这样安然卧于花枝上的富态鸡和躺在暖阳下理毛的自在鸭？
富态鸡与自在鸭
但老许偏偏不愿过这样神仙似的生活，回到家乡干了这样几件事：
1、2013年组建了鸡公山山水云间合作社。为本地丰富的绿色无污染土特产找销路，沟通生产者与消费者的桥梁。
我们前不久从老许那里订了野山菜，蒲公英、水芹菜、香椿、鱼腥草，素炒、凉拌两相宜，我们这些城市人也享受到纯天然的绿色蔬菜！老许很厚道，每份菜都多给不少，生怕快递路上时间长，部分鲜菜可能被捂坏，提前给我们补上。毕竟非转基因的鲜菜不耐久放和长途运输，所以老许准备推出各式干菜，回来用水一泡照样能烹调出美味佳肴。
合作社的蔬菜
信阳也是著名的茶乡，信阳毛尖，被茶圣陆羽录入茶经，并得到苏东坡“淮南茶，信阳第一”的赞誉。喝茶不仅是品味，更有清心明目、散热解渴、去烦提神的功效。老许千辛万苦为大家收集的茶，全部为鸡公山里的野山茶，保证无农药化肥。
2、在当前转基因泛滥，势不可挡的情况下，保留、推广老种子。
为找老种子，老许还到武当山、神农架等地寻访。目前已经找到世代相传的稻谷种子13种，并已在合作社的农田落户。其中有当地水稻种子金包银、等胞齐、三粒寸、汽水白等。还有各种传统杂粮种子，如红薯、大豆、土豆、玉米、高粱等；经济作物棉花种子；以及黄瓜、菜苔、小茴香、南瓜、冬瓜、芫荽、葫芦、辣椒、丝瓜等当地连年种植的蔬菜种。我们需要数量较少，老许每样菜种都送给我们一些，嘱咐我们把老种子在本地传下去。老许殷切期望全国城乡居民都行动起来，种老种子，保护好老种子。
历史必将证明，这位退休老人干的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本来这是种子公司的职责，但各地种子公司，却为了蝇头小利，不惜牺牲国民健康，不遗余力地推广各种转基因农产品。与老许相比，那些唯利是图者难道不感到卑鄙吗？
3、收集培育中草药，尤其是养生类中草药。
鸡公山雨量丰沛，植被茂密。中草药有 600多个品种。其中有天麻、灵芝、茯苓、杜仲、辛夷、金银花等中草药。目前中草药污染极其严重，为提高产量也广泛使用农药化肥。这也是中医药疗效直线下降的原因之一。此地这些中草药遍地都是原生态的，绝无担心农药化肥污染。
我们中间已经有人收到老许供应的野生灵芝，个头大，菌盖半圆形，皮壳坚硬，红褐色，有光泽，这样的宝贝老许并没有收藏起来等升值，而是第一时间拿出来，提供给需要的朋友们。在产品定价上，老许主要考虑当地人的劳动投入与产出价格，再加上包装费用。
野生灵芝
老许还曾经采集过非常独特的野中华蜂的百花蜜，颜色是半透明的黄色，口感与我从养蜂人那里买到的意蜂采集的单花蜜截然不同，没有甜腻齁嗓子的感觉，带点花粉的味道。未必所有人都喜欢这种风味，但看外观可知品质，是营养含量高的治病养生佳品。
野中华蜂的百花蜜
信阳处于河南、湖北交界处，南北各种风味小吃品类繁多。如青蒿馍、麻鸭蛋等。蒿子馍我在老许处吃过，早上拿着篮子，在路边采集只有 2、3厘米高的嫩青蒿，择净后清洗，与黄河共富合作社的非转基因有机面粉揉在一起，以土猪肉、粉丝、鸡蛋、香菜等做馅，制成贴饼子，放入柴锅中烤熟，咬上一口，唇齿留香，真乃名副其实的健康美食！
这些都是发展特色旅游的有利条件。老许已在艰苦的条件下干了五年，这在我们这个老年人讲究养生、享受的年代实属不易。当然，也不易被别人（包括他的家人）所理解。看着他一天到晚独自一人忙忙碌碌，我才理会到什么叫孤军奋战。但这并不说明老许不想发展更多人，而是受制于空心村的现实。老许曾经带我们走过台子畈村老街，街上还残留着一处古旧的民居。家家门框都贴着依然鲜亮火红的春联，昭示着春节期间曾经团圆喜庆的场面。现在却大部分铁将军把门，十室九空——中青年人都出去打工了。街上遇到的绝大部分是老年人，偶然也看到下学回来的留守儿童指着我们这些陌生的来访者悄悄议论：他们是来旅游的。村里岁数大的老农，多半体力不支；五十多岁的，也会挑更来钱、更省力的事情做。而收发货和电脑使用这些技能，很少老年人掌握。老许实在是无人可用。
但我相信老许从事的事业是正义的，而正义的事业也是不可战胜的。为了让更多的人吃得到、吃得起非转基因天然食品，老许目前的网购只能是微利的，不足以支撑长远发展。据我们看来，发展特色旅游，前途还是大有作为的。
（1）发展旅游，很多人只注重硬件，忽视软件。此地最好的软件就是人好。极适于发展特色旅游。
云南丽江、大理古城，风景秀丽，古色古香。多年来一切向钱看，处处为客人设套，下诱饵。时常会曝出些宰客、打人的丑闻，很多游客敬而远之。
而这里的人物就不同，当地农民还没有被过度的商业化所污染。几十年以前，父亲告诉我他遇到的最好老百姓一是大别山区百姓。二是朝鲜百姓。七十多年以前，他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他说，如果不是大别山老区百姓支持，这支部队早就全军覆没了。我们在老许山里村庄附近转悠，准备进山寻找当年新四军的野战医院原址时，偶遇一对老夫妻正在自家门口栽种花菇菌，他们一位用榔头在木桩上面打孔，另一位把菌种种在孔内，再将打孔时挖下来的小木块塞回去。远远地，一见我们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计，绽开友好的笑容，待走近些，就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给我们让座、倒茶，最后拿出他们家的果干，让我们品尝。得知我们寻找老种子，又毫不犹豫把自家留的菜苔种子拿出来赠送给我们。我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商品经济人情淡如水，素不相识热情的发自于内心的款待，你能不感动吗？
老人家在自家门口栽种花菇菌
信阳年降雨 1600毫升，植被茂密，雨后应当是木耳、蘑菇、银耳遍地生长，告诉游客如何区别毒蘑菇，让他们采摘，观察各种特色产品的加工，对城里人是不是很有吸引力？这也会使他们对产品绝对放心嘛。
（2）台子畈村附近有得天独厚的农耕文化自然环境
山村周围山清水秀，流水潺潺。从村庄往上走不到几百米有一占地约五六百亩的水库。水色清清，锦鳞游泳，是游客垂钓的好地方。合作社门口临一池塘，碧水涟涟。越池塘，一条小河流淌。真是水不深而清，山不高而秀。
越池塘边流淌的小河
周围是星罗棋布的水稻梯田，其中就有老许的生态种植基地。
生态种植基地鸟瞰
水牛在溪边悠闲地吃草，一群群鹅鸭在水里游泳。还有健硕美丽的雄鸡高昂着头在打鸣，碧绿的青山倒映在水里。假如有一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吹笛，岂不是古时的一幅水墨耕牧图。此时，一切烦恼荣辱全都抛入九霄云外。
水牛
江南水乡我去过不少如周庄等，但遗憾的是，这些景点附近喧闹的人群，把这些美色全给破坏了。
（3）台子畈村有红色文化的传承
此地有新四军五师（李先念部）野战医院遗址，还有烈士墓。是人们不忘初心，祭奠先烈的地方。当年，新四军第五师的一位团政委李富太在距此20里的宣化店与日寇的作战中身负重伤，后在野战医院医治无效长眠于此。当地一位周姓人家感念李政委恩情，将其尸骨重新收殓掩埋，并三代70多年为烈士守墓。
湖北宣化店也是解放战争打响第一枪的地方。当年国军30万人围攻只有 6万人的新四军五师和南下的359旅。准备周密、有着陆空优势的国军，居然让共军全部跑掉。负责掩护的五师一旅——皮定均旅7000多人，带着家属，迎战将近二十倍的敌军，穿越 200公里的平原水网地带，几乎毫发未损，全身而退。突围途中，还生下两个小孩。书写了战争史的奇迹。这是各国军事院校都要学习的战例。
老许所住的院子，也曾经是李先念常来的地方，在这里他与地下党员老许的爷爷商量如何救护伤员。1942年，老许的爷爷因支前摔坏脾脏去世，年仅42岁，是位没有得到追认的烈士。前文提到的种花菇的好人老王，也是新四军的后代，谈起前辈的事迹如数家珍。虽然我们不相信血统论，但不得不说，先人的高尚品德和为革命不怕牺牲的表率对他们后代的人格的养成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看完这些事迹，你难道不认为老许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