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关注食物主权多久了,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吗? | 2018食物主权年会发言
来源: 原创 发布时间:2018-11-03 阅读:4580 次
2018人民食物主权年会现场 | 摄影:西西废
2018年10月27-28日,人民食物主权年会在山西省永济市蒲韩乡村顺利召开,来自各地关注或实践农村集体经济、生态农业与合作组织、城乡生产-消费网络、青年参与乡村振兴等议题的思考者与实践者共聚蒲韩,分享经验、探索出路。从西藏“无人区”的嘎措乡到中原腹地的南街村,从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到会场所在地的蒲韩乡村,从台湾改善校园午餐的民间行动者到大陆扎根乡村的乡村建设者……我们在时间、地域与城乡的相互交错中给予了彼此精神上的支持、经验上的分享,以及思想上的碰撞,共同探讨如何从食物出发,改造生产关系、社会关系和生态关系的议题,并推动其落地生根,在当前资本主义化工农业给农民生计、生态环境和生命健康带来严重威胁的背景下,探索一条出路。
前日,人民食物主权推出了年会第一站——参访蒲韩乡村的活动回顾;今日起,我们将陆续推出年会精彩发言,满满的干货,敬请关注!今日推送精彩发言的第一篇——开幕致辞,让我们看看人民食物主权的志愿者和指导老师是如何认识“食物主权”,并走上“食物主权之路”的。
开幕致辞
严海蓉: 欢迎大家来到人民食物主权年会,今年是人民食物主权第五次举办年会,我们将继续进行“生态农业和合作经济实践”这一话题的探讨。来到这个年会上的,有高校老师、学生、志愿者,有来自农村的基层干部、在农村坚持实践生态农业与合作经济的实践者,还有在城市组织消费者的这些一直努力的人们。我们有一句话叫做:聚是一团火,散做满天星。今天我们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一个相互取暖、相互交流、相互分享和相互鼓励的过程,这个过程不仅是知识和经验的分享,同时也是一个相互的精神鼓励,因为今天的中国,非常需要我们这些做另类实践的、不同于一般主流实践的人们继续努力下去。
下面我们邀请食物主权的长期志愿者西西废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她自己在食物主权五年的实践和心路历程。
各位老师,各位食物主权的伙伴,大家好!我叫西西废,是人民食物主权的一名志愿者,今天我来分享一下我是怎么走向食物主权这条路的?我对食物主权的理解是怎样的?
首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一个80后,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2007年到2011年,我在北京读书,主要混迹在文学、诗歌、戏剧社团。当时还没有完成任何思想改造,还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的文艺青年。2011年毕业后回到上海,有一段比较短暂的女工生涯,在上海烟草膨丝生产车间。那段时间是很开心的,但没有特别去关注工人的生活,也没有去反思太多东西。2012年到2014年我在上海做记者,,以文化、学术、艺术类的报道为主,两份媒体的读者受众都是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那个时候我开始感觉自己做的新闻报道与中国社会真实的现实有一些距离。2014年到2015年,我去香港读硕士,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黄老师,从那以后我思想上有一个很大转变。2015年毕业以后就回到了上海,在一个公益基金会工作至今。
遇上食物主权,是在遇上黄老师之后,她当时教我们“从人类学的眼光看中国”这门课。第一节课,黄老师就给了我们一击灵魂的拷问——每个同学要在纸上回答:当今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体现在什么地方?毛时代与改革开放的主要区别是什么?当时,我们更多的用传统的二元模式去思考,比如传统/现代、先进/落后、工业/农业、文明/野蛮等词汇。第一节课了解到课程大纲,都是农村危机、土地改革、合作化运动、农民解放、文革、三农问题、农民工、全球化这些主题。这些议题离主流的话题有些距离,当时就有很多同学退课了。我对中国的议题很有兴趣,所以就坚持上了第二节课。
第二节课讨论的题目是三十年代农村危机的争论,让大家读费孝通和毛泽东的文章并做观点比较。费孝通爷爷在社会学和人类学领域很有威望,文字风格比较知识分子感觉很亲近,所以大家都觉得费孝通说得好有道理,给地主阶级找出路。相比之下,毛的《寻乌调查》叙述土地关系、土地斗争,虽然写得很细致,但可能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议题和文风,觉得很遥远陌生。黄老师的教学方法是对着一手文献细扣文本,比如说讲到土地关系,会用里面的具体数字,比如多少亩、多少厘,像做算数题一样计算地主阶级对于贫农的剥削程度,这种扎实的分析方法对我很有吸引力,也很有说服力。第二节课又有很多同学退课了,但我就坚持上了下去。
整个这一学期,我们读了很多像迈斯纳、严海蓉、李怀印、贺萧、潘毅、老田、黄树民、韩丁等老师的书,再去回顾那段历史,我觉得颠覆了原来很粗浅的判断,有了很多对主流意识形态、对历史叙述的反思。黄老师使用阶级分析的视角对我影响也很大,她经常会问:“最终获利的是谁?他代表了什么阶级的利益?”你一旦有了这根筋,会从政治经济学的视角看问题,就有了很多完全不一样的想法。我自己也基本上完成了一个从右到左的转变,去反思整个资本主义的体制,去做一些农村的调研,也会广泛关注一些思想进步的网站、微信、学者。
讲到现在还没有讲到食物主权,实际上在完成意识形态的转变之后,去拥抱食物主权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你的立场在那里,所以你就会很自然地关心到中国农村、农业和食物的问题。就我和食物主权的伙伴接触来看,我觉得我是从左翼立场到关注农业和食物领域,还有一些伙伴是对农业和食物领域本身很有兴趣,随着接触食物主权渐渐地认同左翼立场,这是我自己观察的走向食物主权的两种方式吧。
我在食物主权的工作是从2015年开始的,一开始做翻译、校对的工作。翻译主要是反转基因相关的文章,当时我在食物主权微信发的第一篇翻译的文章是《孟山都竟然在35年前就知道草甘膦会致癌》,这段时间我主要在密集学习食物主权的知识。在做编辑和采访的过程中也做了一些设计手册、排版方面的事。食物主权的议题很多,转基因、生态农业、三农、食品安全问题,我对不同的议题有了更多的了解,但也经常陷入纠结和迷茫,比如说转基因的问题,就经常和同学争论,他们大多是迷信科学的知识分子,谁也说不过谁,然后就觉得怎么和他们说不通呢?反而像我周围的亲戚朋友和普通老百姓反倒比较容易接受反对转基因的问题。
还有一个纠结是,虽然大家都关注三农问题,但看法不一致,我听这个老师讲也有道理,听那个老师讲也有道理,对中国农村发展的道路思考不明确。在和大家辩论过程中,我发现每个人的思维其实是很固化的,如果不是通过持续深入的阅读上课完成思想改造,仅仅通过看微信号里面的文章是很难被影响到的,所以我也经常纠结怎样能够影响到更多人认同食物主权的理念。最后一个纠结是知行合一的问题,我自己还是一个被消费主义洗脑的年轻人,比如双十一的时候也很想买点东西,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成长和反思。
2017年到2018年,我对食物主权工作有了更多的接触,主要是参与调研、年会、读书会。我发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去年7月份的时候我参加了在贵州塘约、大坝的集体经济调研,塘约的左文学书记在开村两委的会议,我们在旁听。
第二张是今年在蒲韩参加了十周年的讨论,在蒲韩的食堂吃饭,蒲韩的饭都是当季的、本地的食物。
我觉得我运气还挺好的,能够活生生地看见一线的生态合作实践是怎么做的。我觉得大家都很不容易,非常敬佩也很兴奋,我觉得这个实践是有出路、有希望、有未来的,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实实在在的集体的力量在里面。塘约和蒲韩还是两种不一样的模式,塘约的合作进入到了生产环节,基层民主实践做得特别特别好;蒲韩对妇女力量动员得很好,信用社、合作社在对社员的服务上也做得很扎实,包括辅导员入户,都给了我很大的启示。
调研也是我第一次和食物主权的团队在线下见面,了解到他们的调研方法。可能以前人类学的调研方法还是强调长时间的参与观察,而食物主权的调研时间不长但信息量密度很大,问题意识很强,产出的调研报告是用非常大白话的、去学术化的语言来做案例的分享和分析,普通老百姓都能听得懂。2018年我还参与了食物主权的读书会,虽然在这之前我也读过中国农村的文章,但因为现在看到一系列的实践,再去参加读书会系统学习,收获会更大一些。这段时间的感触就是实践是可以检验真理的,我也越来越理解和认同食物主权的道路。
接下来我分享一下现阶段我对食物主权的认识:现在我们的食物是以资为本,所有的自然元素,像种子、土地和水都被资本化和商品化,食物的生产、加工、流通、销售这些环节全都被资本控制了,食物、农业、自然资源都成了资本牟利的手段,所以才会出现很多食品安全问题、浪费食物的问题,都是因为以资本为导向。而食物主权所推崇的是以人为本的发展方式,食物是一种公共品,生产者可以决定他自己想种什么东西,消费者可以决定想吃什么东西,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获得健康、多元、充足的食物。
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还有以生态为本,下面这张图来自PCD社区伙伴。人并非在食物链顶端,人也是生态中的一部分,人有主权,生物也有主权,我们有可持续地生产和消费,珍惜食物,保护种子多样性、生物多样性。食物是一个切入点,可以让我们去反思社会、反思生命。食物和自然是一种精神力量,可以给人类很多启示。
最后说下我对食物主权的期待:我很认同食物主权理论和实践两条腿走路,与很多一线的伙伴有很多紧密的关系,食物主权的定位是把大家好的一线实践通过文本的方式传播给更多人、团结影响更多人。我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食物主权的事业当中,一起为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而奋斗。我很喜欢PCD《比邻泥土香》中梁少雄一篇文章的标题《超越资本主义,蒲韩在地探索》,我希望食物主权也能在另类实践中超越资本主义。最后希望利用五周年的机会,和大家一起互相交流学习,未来有更多人加入食物主权。
严海蓉: 非常感谢依菁给我们带来的心路历程的分享和她在认识上的一个转变。下面我们请香港理工大学的老师古学斌谈谈他对食物主权的认识。
古学斌,香港理工大学老师
首先祝贺人民食物主权成立五周年,也希望未来食物主权能继续举办这样的活动和年会。我们一直在推动生态农业和合作经济,生态农业如果要很好地推动,一定要通过集体合作的形式来做,那么问题是应该怎么做呢?在实践过程中有非常枯燥的一点,就是关于人的改变的问题。最近我去台湾很多市集,和消费者聊天,问他们为什么来购买健康的食品,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当然他们会说为自己的健康、有机食品更好等等,只是他们还会说到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购买绿色、有机食品会对土地友善,对未来、对下一代有好处,从自己到“公”的概念特别清晰。
去年年会,我们去过昆明绿耕公平贸易的店铺,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消费者,跟他们做了一些简短的调研聊天,我发现他们跟台湾的消费者有点距离,通常只会说到买个健康食品,很少会想到为环境和地球的问题,似乎没有上升到更深的意涵。同样的现象,在我们做农村合作经济的时候也会发现,愿意做有机大米的农民,也不一定有“公”的概念,只是因为能赚更多的钱,行动的动机是为自己。
所以我说,如果我们真的走向合作经济,其背后是合作生产、合作消费这两大部门,那么如何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从自己的利益作为起点时,也能够转换成为我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生产不只是为了赚钱,我生产背后是为了爱我们的土地、爱我们的环境,为了这个地球、为了下一代而做这个事情,不是通过个人利益而加入的一个行为。消费者也是这样,我也不仅仅是为自己,不仅仅是我们吃好了、我们健康了就算了,这种消费是非常自私的、自我利益的。
食物主权的推动是要转换生产者和消费者从我到我们、从私到公的转化,这个非常重要也非常困难,大家在做合作生态经济的时候,这个也是一个非常核心的困难点。我们今天在谈在做,这个转换非常重要,我们在谈合结经济的时候,不仅是经济,也是文化和价值,没有意识形态的转化,其实是表面上的行为,是没有改变社会的本质的,是没有改变整个社会的人的关系的过程。所以我们食物主权去推动这种转化和转向就必须从文化和价值的层面出发才有可能有突破。
文字整理 | 天一 候里
责 编︱西 西 废